布鲁克林小王子Micah

慵懒写手,在线挖坑。

【盾冬】莫斯科没有眼泪 (短篇? HE 一发完)

【这是关于两个陌生的苏联红军在野外相遇,在生命的最后72个小时发生的平淡而不平凡的故事】



  一声巨响惊醒寂静,数英里开外一枚炮弹让地面上的积雪都震动起来,巴基从昏迷当中惊醒,眼眸像被胶水粘住般沉重,稍稍眯开一条缝,白,眼前的一切都是洁净的白色,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梦里的一个小房子,一个四面全白单调得会让人崩溃的地方。耳内发出嗡嗡的声响,有种名为眩晕的电流传进他的脑袋,他又闭上眼睛缓冲一阵,用尽全力抬起胳膊才勉强把自己的上半身从寒雪里抽出,他的半边脸不知道埋在雪里有多久,已经僵得没有知觉,就像不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他用力往自己脸上锤一拳,感觉不到疼痛,又接着把护耳帽拆出来裹在脸上,呼出几口热气才稍稍能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感谢这枚炮弹,要不然他就要继续昏过去几个小时,真的变成尸体了。他想站起来,但一只脚因为低温而痉挛,脚上的雪地靴也被雪渗入、融化,冷得刺骨。


   他的视觉恢复正常,原本一片虚无缥缈的白色景象被突兀刺眼的鲜红渗透,那些是战友们的鲜血。一个小时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战友们如今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半身埋进雪里,身边的武器和食物全被可恶的德国佬搜刮走,只有单薄、渐渐发白僵硬的,埋进雪地里的尸体静静地倒在他身边。巴基从厚实的军大衣胸前的口袋掏出他的“狗牌”,他嫌铁做的军用识别牌贴着身体太冷于是摘了下来,没想到这却救了他一命。两块叠在一起的牌被子弹打穿,子弹头却卡在两层铁皮间,冲击力只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个红印。


   巴基张嘴想说话,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被派来莫斯科西侧防线外侦查德军动向的小分队除了他以外全军覆没,他撑着地单脚直立站起,朝尸体方向敬了个军礼,即使从入伍开始就被教育军人迟早要面对生死,但第一次看见身边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离去,那种孤独和无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脏也像被寒天冰冻了,他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因为在这里眼泪会冻住。他们的队长说过,不相信眼泪,现在不该哭,而该行动! 他再看多几眼弟兄们的尸体,依依不舍又毅然转身,裹紧身上的军大衣朝树丛走去,神只让他一个人活下来是有原因的,他得在德国佬杀到莫斯科边缘前告诉大部队他们的进攻方向。但现在找到一个干燥的,能生火的地方把身上衣物烤干是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肢体被冻坏死的几率就会增大。他蹲下捧起一小把雪放进嘴里,温润的舌头把雪化成水慢慢吞下,张嘴试一试,勉强能发出声响,虽然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东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枪声,他们的大部队应该是和杀死他队友们的一队德军撞上了。巴基犹豫着决定往东走,往东走是一种很冒险的做法。为了防止莫斯科被攻下,苏联建立了好几道防线,而巴基他们这被歼灭的小分队就是已经被攻破的第一道防线,如果他在被战友发现之前被进攻的德国佬看见,手无寸铁的他下场只有被乱枪扫射而死,再也不可能有一次好运气能再帮他挡一颗子弹了,但也只有往东走他才能有被友军发现的机会,也只能放手一搏。


   积雪已经及膝高,还没有停的征兆,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属于他的声响,巴基警觉地跳到一棵冷杉背后,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影子也发觉了他,一样动作迅捷地躲进树后。对面是一个人,幸好不是野兽,好像也和他一样没有武器,如果平日里和他正面对抗的话巴基的胜率也很高,但如今他冻僵的手脚不怎么听他指唤,这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


  “Секретный номер!(暗号)”


  他突然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也许对面的那个人是苏维埃部队的人也说不定,他天真的想,但前方正在战争,这方圆几里没有人烟,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军队里的人呢?对面沉默没有做声,人影也躲在树后一动不动,他把干哑的嗓子咳清后提高声调再喊一句。这次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把头探出来。


   “Опера́ция «Ура́н»!(天王星行动)”


   真的是友军!巴基的脸和鼻子冻得发红,但这掩盖不了他的欣喜,有友军的人在,他们的部队应该就在附近了,他兴奋的往前跑去。


   “达瓦里希!”


   人影从黑暗中跑出来,是一个和他一样穿着苏联军大衣的战士,红军帽裹住他的头和耳朵,只露出一张脸和和他一样红得发亮的鼻子,眼里也带着惊喜,他抓住巴基的手。


   “我是史蒂夫,13军团的,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友军,哦老天,你怎么这副样子!快!快随我来。”


   他带着巴基走进不远处藏在树丛间的一间木屋,这是专门给天黑来不及下山的伐木工人准备的临时住所,里面堆了半屋的木料,还有一张床垫和棉被。自称史蒂夫的青年手忙脚乱地帮巴基脱下他湿漉漉的靴子和外衣,把自己的大衣脱给他穿,又把厚实的棉被盖在他身上,然后才跑去木材堆里捡了几根细木。


   “你有带火柴吗?”

   史蒂夫一边用小刀削刨花一边问。


   “在外套口袋里。”

  巴基喃喃的哼了一句。


   还带有余温的外套让巴基依恋地蜷起一团,想把自己全身都包进去,他一动不动,生怕一动就会把温度吓跑。史蒂夫把火生起来了,又用几根木棍把巴基的大衣和靴子竖在火堆旁烤,一切都安置好才去尝试和巴基搭话。


   “你还好吗?你.....”


   “我叫巴基,”他抬头发现史蒂夫正在好奇地盯着自己使劲锤打双腿的奇怪动作接了一句,“我的脚还是没有知觉,冻太久了。”


   史蒂夫没有说话,走到床边坐下就开始解开衣服的纽扣,不由分说把他的双脚卷进自己怀里。巴基一惊,条件反射想缩回被窝内,双脚却被史蒂夫紧紧抓在手上。


   “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


   史蒂夫命令似的语气让他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只能默默的低下头接受。脚掌都能触摸出史蒂夫腹肌的形状,还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小腹轻微的上下起伏,对于平日里因寒冷而缺少肌肤接触的苏联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让他有些拘束,他恨不得自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也埋进被子里。


   “啊,你的脸开始有点烫了,是靠火太近了吗?”


   史蒂夫还细心的摸一摸巴基方才冻得僵硬的脸,巴基被突然碰到脸的手一惊,还放在他腹上的脚趾不安的蜷起,史蒂夫温暖的体温让他的脚终于能动起来。


   “来一根?”


   史蒂夫从大衣口袋翻找出两卷有些折痕的烟,用灰黄色,带着潮湿腐败气味的报纸卷起来的,只装了一半烟草的烟卷,在物资缺乏的年代,这可算得上是奢侈品。


   “《红星报》?伙计,现在这纸可不多了啊。”


   巴基不会抽烟,史蒂夫也不会,要不是迫不得已史蒂夫是不会抽这两根老前辈给他的烟,但在严寒的高纬度地区抽烟是他们极少能使身体温暖起来的一种办法。史蒂夫帮巴基点上烟,他用力吸一口,被陌生的浊气呛得咳嗽,还是忍住冒出来的鼻涕眼泪再吸进一口,烟雾从气管进入体内果然暖和不少,史蒂夫突然换了个坐姿,巴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知觉的双脚还放在他身上,只好悄悄地把脚挪出来,假装若无其事塞回被子里,史蒂夫显然是不可能不发现的,但只是冲他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巴基知道自己和史蒂夫不熟,甚至并不认识,但他们单独的两人都在这片白茫茫的土地遇见,而且他们都是苏联红军的人,自打第一眼看见他的脸巴基觉得自己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兄弟一般高兴,在这种时候他们不相互依靠还能依靠谁呢?


   两个人都有些拘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陷入无尽的沉默当中,巴基盯着攒动的火苗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的木料,史蒂夫则用他随身携带的铁锅从门外装来一锅雪,用三根木头自制固定架把铁锅放在火上烧。一切都弄好以后他又坐回巴基身边,两个人继续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了很久,巴基决定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是个逃兵。”


   史蒂夫语气平淡,带着说不出的复杂表情,好像很不在意,又好像特别在意。巴基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那一瞬间他以为史蒂夫是害怕打战而想着逃回家的混蛋,但听完他的话他才知道缘由。


   “德国佬把我们分队都俘了,那时我去树林里撒了泡尿,所以没有被发现。我回去的时候同志们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不敢下去救他们,自己一个人逃走了。真是窝囊。”


   他把烧开的雪水放下地上冷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空瓶和钢勺,把开水装进瓶子递给巴基。轻轻抿一口,两口,巴基终于能发出自己原本的声音。


   “你没有错,你一个人对一个小队也没有赢的概率,还不如把命留着,总会有机会救出他们的,不像我,一队人都没了,我只是运气捡回了一条命。”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要不然就离部队越来越远了。”


   看到巴基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眼眶似乎有些湿润,史蒂夫便悄悄转移了话题,巴基所经历的一切都比他的艰难,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习以为常的钻进被窝,比白天骤冷的夜晚,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是两三个挤一堆睡觉的。巴基往里挪出一个位置,把大衣的一半衣袖还给史蒂夫,两人一人套半边大衣,再在外头盖上那张厚棉被,即使这样他们也并不会感到暖和多少,只是不至于冷得发抖罢了。两人背靠着背,尽量不让热量从缝隙里跑出去,疲惫不堪的两人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半夜史蒂夫被冻醒了,为了照顾巴基,他把他安置在靠火堆的一侧,他则背对着火堆,木头做的门被半夜的凛风吹开一条缝,得逞地吹到他的脸上,他忍不住下床走到门边,往外探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身上残存的温度瞬间被赶跑,他打了个哆嗦,用一块碎布死死卡住门缝才不至于让呼啸的寒风再溜进来。巴基睡得很香,火光下的脸带着平稳安静的呼吸,真可爱,史蒂夫忍不住用手指刮刮他的鼻头再悄悄上床。他靠的很近,近得能闻到巴基身上独特的体香,那是一种带着甜甜的牛奶又有些许雨后草地的气味。史蒂夫把头轻轻埋在他的背后,感受着他匀和的呼吸,那一瞬间他突然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一直和这个人睡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幻想也挡不住睡意,没过一会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巴基被刀划开罐头的声音叫醒,他坐起身打哈欠,瞄到史蒂夫正盘腿坐在火堆堆旁准备早饭兼午饭,这餐过后他们就得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了,但他的食物早已被德军掠走。


   “早上好,来吃东西吧。”


   史蒂夫见他醒了走过来像和孩子问好一般揉摸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推着他下床走到火堆旁。地上铺着一张布,上面还有另一份切好烤软的黑面包,还有一份刚热好的蔬菜罐头。那是史蒂夫料到巴基的食物被掠走后从自己并不多的口粮里分出来给他的,原本一个人都吃不饱的口粮现在得两个人分,但史蒂夫并没有怨言,他一直都是队里最无私的那个,以至于没救起队友才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愧疚感。


   “你不吃吗?”

   巴基也盘腿坐下,罐头香气飘进鼻腔的瞬间肚子就不满的叫出了声。


   “我吃过了,要咖啡吗?”


   史蒂夫拿着水瓶晃一晃,里面装着刚刚冲好的咖啡,用军队里发的,结块了的速溶咖啡粉冲出的一瓶带着奇怪颜色的液体。史蒂夫其实只剩下一个罐头,他只吃了面包,但他并不打算让巴基知道。


   “不了谢谢,我不喜欢喝咖啡,说实话军队里发的速溶咖啡简直.....”

   “简直像屎一样。”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看着对方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吐槽这些不是人吃的食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当然知道他们的食物可能还比城里的民众好,但该死的要不是德国佬截断了他们的供给线路他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苦中作乐什么的,是他们在军队里少有的乐趣。临走前史蒂夫装一桶雪把火堆扑灭,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条带子把那床被子卷起来绑到肩后。


   “连被子也要带走吗?”

   “保险起见,谁知道我们今晚能不能找到地方休息呢。”


   虽然白昼已经到来,厚重的云层阻挡住太阳的光线,已经没有交战的枪声能让他们判断方向了,阴沉的天也没有任何能让他们识别方向的气象,他们只能冒险,冒着撞上德军部队的风险沿着公路继续走。下了一夜才停的雪已经漫上了大腿,巴基挽着还背着棉被不便行动的史蒂夫,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前行,还不时会因脚陷入太深而绊倒在雪里。史蒂夫有一次没有防范好,脸朝地扑了下去,吃了满嘴的雪,巴基又没忍住嘲笑了一番。玩笑归玩笑,他们一点也没有懈怠赶路,但大部队的前进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他们一路上没有能发现一个人影,脚印也没见到一个,如果不是幸运的在半路遇上史蒂夫,巴基也不知道如何熬过昨天没有食物艰难的十几个小时。


   “你觉得我们走了多远?”


   史蒂夫把衣领翻下来喘一口气,一张嘴白气就冒出来,今天没有继续下雪,气温已经比昨天高了好几度,如果太阳能出来照一照他们会更好受些,但没办法它就是这么任性。


   “大概十公里的样子,我们距离莫斯科最外围的防线还有二十多公里,按这种速度天黑之前是赶不回去的。”


   史蒂夫把冻僵的手掌敷在嘴上呵气,仅剩的一条裤腰带绳紧紧扎住穿在里面的两件t恤和磨得破了洞的套头衫。他们料想不到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雪,但这场战役始终是对苏联有利的,来自西伯利亚的苏联红军早已习惯了寒带生活,有着足够的冬季作战装备,他们的枪炮套上了保暖套,涂上了防冻润滑油;有足够的棉衣、皮靴和护耳冬帽用来防寒。而毫无准备的德军被天气打乱了脚步,他们的棉衣还得由国内织工做好后加急送到战场。


   巴基短短的胡茬布满冰渣子,露在外面的眼睫毛也因湿润结上冰霜,两排脚印在平整的路面留下印记,要是有人路过顺着脚印是很容易能找到他们的,但附近方圆几公里没有城镇,自然也不太有可能会遇上人。他们越走地上的积雪越浅,他们正往着地势高的地方前进。


  “这冰渣子弄的我的睫毛难受死了。”

   巴基使劲揉搓把手起热,闭上眼一把把睫毛上的冰粒扯下来。


  “那是因为你的睫毛又长又漂亮。”


   史蒂夫伸手把他胡子上的冰渣拍掉,他的脸裹在军大衣领子里,但从微弯的眉毛看出他的确是在笑。再一次被碰到皮肤,巴基害羞的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把帽子的遮耳耷下来包住被史蒂夫碰过的下颚。


  “看那。”

   雪堆起一个庞然大物,突兀的挡在公路中间,史蒂夫走过去用手拨开积雪较浅的那处,慢慢隐现出底下墨绿色的铁皮。


   “是德国佬的坦克!他们可能没有防冻液冻在这里了,我看天应该离黑不远了,再走下去应该也找不到能住的地方,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凑合着睡一觉吧。”


   没有背负重量的巴基率先爬上坦克履带后再攀上甲板,在一片白色中摸索着抓到舱门盖把手打开,把头探进去查看情况,要是夏天坐在坦克里作战非得把人热死不可,但在冬天这就是一个不用火还能保暖的罐子啊。


    “好凉!”

   巴基谨慎而缓慢地攀着结上冰霜的扶梯爬进仓,然后接过头顶史蒂夫使劲塞进舱门的棉被。他把棉被拆开铺好史蒂夫才爬了下来。


   “这里还不赖,伙计。看看德国佬的武器,我的老天,我连我们自己的坦克都没进过。”


   巴基走到冰冷的驾驶椅坐下,好奇地按着一个个不同颜色的按钮,虽然面前的玻璃被雪覆盖,他还是想象着自己在战场上驾驶坦克的情景。


   “我猜这坦克管子里应该还有炮弹,如果我们能把他开走从后面夹击就好了,他们欢呼雀跃以为是友军部队,结果我们却向他们开炮,把他们都吓的屁滚尿流的才好。”


  “趁现在还能看得清,先解决掉今天的晚餐吧,明天就能到了,我们今晚就全把它们吃完吧。”


   史蒂夫从大衣内袋掏出小刀来切面包,并不尖锐的小刀在面包上来回切割了十几下才割出浅浅的一道锯痕,还有不少掉落到布上的面包细屑。


   “该死,就像在锯木头似的。”

   巴基蹲在史蒂夫旁边,掏出一只用身体裹着还带着余温的水壶喝一口水后递给他。


  “吃起来也有木头的味道,我之前听一个女工说因为原料不够,我们吃的面包里有百分之五十的木屑。她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直到我吃到了那批面包,它越来越硬,都快能当板砖用了,砸在人头上可能都能把人砸晕,味道也越来越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该死,我们怎么什么都能吃得下?也是,还有一群要酒不要命的家伙偷跑去喝坦克防冻液,结果都喝瞎了…...”


   好不容易才把黑面包切成块状,他们互相传着水壶,吃一口面包就一口水勉强咽下了他们在野外的最后一顿晚餐。他们在座位下找到几张用来掩护坦克的白色硬布铺在身下,躺在上面后再盖起被子,没有了火堆,温度比昨晚还要低一些。两人面朝天躺下,为了透气舱门并没有关,他们能从狭窄的圆形舱口看见一小片变黑的天空,以及那片区域内密布的星星。


  “他们的部队绕开伊斯特拉水库,占领了克林和索尔涅奇诺戈尔斯克,现在几乎要把莫斯科包围了。”


   史蒂夫叹了一口气,吹出一阵白烟,他又使劲往巴基身边挤挤,就想要把自己也挤进去他身体里似的,这让他感觉很有安全感,其实巴基的感觉也一样。


   “我们的同志们一定能守好莫斯科的,要知道那可是莫斯科啊,是拥有无限可能的莫斯科。”


   虽然巴基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他们的军队能否抵挡得住如此强大的敌人,他只是心存侥幸抱着最大的希望。话题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他又沉默了,两人抱紧了被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露出棉被外,史蒂夫突然想起他一天都没有上厕所,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身体机能会加速新陈代谢。


   “一天喝的水还没消化完就没了。不过这种天气出去撒泡尿那家伙岂不要变冰棍了。”

   巴基发出一阵不易察觉的笑声。


   “拿进来烤一烤说不定就会化没了呢。”   

   “就你荤段子多。”


  史蒂夫用手肘捅他的腰让他痒得一颤,黑暗中两人贴的很近,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两人又把目光放在头顶的光源处。


  “很久都没有回趟家了啊,有喜欢的人在家里等着你吗?”

   史蒂夫突然想起了他的家乡,那个不太繁华但人都很好的小城市。


  “我是个孤儿,从十四岁进了军队,从那时起到现在,跟我一起单独呆在一起最长时间的应该就是你了。”


   史蒂夫突然感受到巴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不太确定的缓缓别过头,对上一双带着幽黑深邃瞳孔的眼睛。


   “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了,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敞开大门迎接你,我的母亲莎拉会给你做一块巨大的水果馅饼,我的妹妹阿列克桑德拉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会把你当做亲哥哥一样对待。”


   “你很特别,似乎跟你在一起我也开朗了些。”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巴基真的很向往这种生活,简单的,有家人的生活,他很感激这两天史蒂夫对自己的照顾,还莫名引出一种难以命名的奇怪情愫。在单调的冬天,人的感情很容易就被某些细微的东西打动,独自一人的他,原来以为可以一辈子不跟谁,就这样孤独的活下去,但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那你喜欢我吗?”


   史蒂夫嘴角上扬,即使巴基并没有看到,他按耐着自己的欣喜,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接近一颗带着伤痕的心脏,他就像一个补心匠,尝试用自己的巧克力苹果酱修复上面的裂痕。


   “啊…你猜呢?”

   巴基嘻嘻的笑着,缩在被子里的手指慢慢靠近,触碰到了史蒂夫的手指,先是谨慎的试探着,然后史蒂夫紧紧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觉得我们应该起个代号,就像黑鹰部队什么的,虽然我们的队伍只有两个人。”


   “Winter Soldier.”

   史蒂夫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抓住了巴基的手,冰冷的,指骨分明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到他的手上。


  “什么?”

  巴基还有点不太习惯亲密接触,语调不自觉地上升。


   “冬日战士。在寒冬里行动的战士。”


  “很,很好,名字起的很随便不过很贴切我们,我很喜欢。”


   巴基感觉不到身体的冷了,他的脸像被火烤过一样烫,幸好现在是晚上什么也看不见,他悄悄地舔舔干裂的嘴唇,尝试把头埋进被子里。


  “冷的话抱紧点我睡。晚安,冬日战士。”


   史蒂夫被他傻乎乎的举动逗乐了,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一吻,随后陷入了寂静。巴基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伸手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衣领上沉沉睡去。史蒂夫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他知道他的巧克力苹果酱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补好,但他愿意等。


    第二天早上史蒂夫被刺眼的亮光叫醒,巴基均匀的呼吸声还在他耳边响着,但为了赶路他还是不得不打断这温馨的画面喊他起床,虽然他很想再这样什么也不做一直看着巴基睡觉的样子,但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轻轻捏着巴基的鼻子让他呼不了气而醒,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迎接他的起床。


  “早上好。”


   巴基没有对史蒂夫顽皮的行为发脾气,他侧卧着,就像在欣赏早起的恋人一般笑着欣赏史蒂夫的美颜,如果时光能在这一刻停止久一点该多好,他想。


   今天的太阳特别猛烈,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变浅,走起来也方便不少,他们还是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越往前走,视野就越宽阔,快要接近城镇了,森林的面积就会减少。


  “嘿,我认得这里,我们部队有来过这,这边有条小路能直通莫斯科,不用拐弯路。”

   在一个路口处巴基停下了脚步。


   “你确定?”


   “我很确定,那时候我还无聊用石子在一棵树的背面上刮了个记号呢。”

   巴基走到一棵树的后面找到了当初自己留下的标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许就能赶在德国佬之前给同志们报信呢。”


   他们顺着树林里的小道一直往深处走,与此同时,德军部队正绕过最后一座通往莫斯科的大山,然后分开队形朝两个方向进攻。苏联红军把重军把守在西南的防线,而西北部因地势阻挡他们认为德军不会从这边攻进,因此只在第二道防线,也就是最接近城市的防线设立了部队驻扎。


   “我刚刚好像听到德国佬的声音了。”

   巴基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不出意外,德军的部队应该会在西南防线和苏联红军对上,这里为什么会有人呢?


   “嘘,也许是他们的偷袭部队,想趁我们的军队都在那边防线趁机从侧后方包围我们。”


   “这群混蛋,跑,史蒂夫,跑快点!被子扔了不要了。”


   他们得赶紧跑,这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较量,他们得在偷袭部队赶到前给在后面的同志们捎去信息,德军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部队就在他们附近,就在茂密树林里的某个地方,他们不能允许他们的计划得逞,不能容许把莫斯科的地盘交到这群混蛋手里。他们不敢停下脚步,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笨重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扔掉,维持了他们两天正常饮水的水壶和铁锅,吃剩的最后一点干粮,如果不是严寒他们非得把阻碍迈步的长大衣也扔了不可。快到了,快到了,巴基扭头向史蒂夫示意,前方的光明越来越刺眼,他们终于冲出了阴森的树林,看到了莫斯科的边防线。他们不敢怠慢继续往前跑,他们的脸被冷风刮得通红。


   “孩子!”

   他们就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被派来看岗的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娃娃兵,巴基有点体力不支还在身后,史蒂夫先冲过去他们身边。


   “时间有点紧急我不能多说,但请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去第二防线把部队喊过来,德国佬要从这边进攻,顺便把你们的枪给我们,我们先守着,快点跑,小伙子们。”


   两个孩子以最快的速度跑着走了,第二防线离第一防线有将近五公里的路程,而他们的准备时间可能只有十分钟。史蒂夫把枪抛给巴基,两人熟练的上膛,然后背靠着防线坐着休息一下,他们不住地喘大气冒出白色的烟雾,心脏跳动快得就要蹦出来似的。南面传来激烈的枪和炮弹声,他们的正面部队和德军打上了,听这个声音德军似乎带了不少坦克前来。


   “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彼此吗?”

   史蒂夫转过身去一边盯着森林边缘敌军的动静一边问巴基。


  “会有机会的,我还得好好学习如何约会呢。”

   “他们出来了!”


   一群穿着黑乎乎衣服的人在雪白地里格外显眼,人不多,大概有一百多个,但如果没人察觉而让他们通过了第一防线后果是不堪承受的。他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生怕遇上苏联红军的埋伏,慢慢慢慢的靠近防线,巴基和史蒂夫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只能靠我们俩了,苏联虽大,但我们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莫斯科!”


    他们把枪管搭在防线的石墩上,往在射击范围内的敌人射击。德军部队以为遭到了苏联红军的埋伏全部卧倒在地不敢动,直到他们发现对面的对手只有两个人,又重新集合起队伍一边射击一边分批往前进。子弹击中他们隐蔽用的石墩,还有不少从他们耳边穿过,等到他们要换子弹时两人默契的同时转身射击,仅剩的十颗子弹一颗也没有浪费,全部命中,最后一颗子弹击倒一个敌人,仍然挡不住不断靠近的德军部队。很奇怪的是,即使知道自己不断在接近死亡,巴基和史蒂夫也没有一丝恐惧,他们早已许下约定,即使在来生才能再见也不后悔,所以这一世,也只不过是为了下一世而活的存在罢了。巴基和史蒂夫互相亲亲脸颊,给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装上刺刀,他们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最后一刻为国家多杀几个入侵者。


   “再见,冬日战士,很幸运能够认识你。”


   巴基在脸颊贴过时轻啄一下史蒂夫的嘴唇,调皮的笑出了声,就像个偷偷捉弄别人成功的孩子。史蒂夫知道,他心脏的裂痕已经被巧克力苹果酱修补完成,又变成一个完好无损的心脏。这样子就足够了,一切都是值得的。史蒂夫把自己的名牌摘下来挂到巴基脖子上,自己则带上巴基的名牌。


     “保卫莫斯科!”


    敌人脚步声就在身后,两人提上刺刀冲出去,即使他们身处莫斯科十公里开外的防线边,但守在外围边线的士兵们能把敌人多拖延一天,莫斯科就多一天时间准备,也许莫日艾斯克防线就能彻底修建好,多一天时间准备,也许莫斯科的妇女儿童们修筑的反坦克堑壕就能多延长几十公里,这样他们的城市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创伤。那些在帮忙建造战壕的孩子们啊,苏维埃未来的希望,就能够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历史悠久的克林姆林宫就能在存活多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让未来的人瞻仰它的奇迹。


   一名冲在队伍前面的德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开枪便被巴基的刺刀正中胸膛,史蒂夫一脚踹倒一个士兵,紧接着用刺刀刺入他的大衣中。他们捡起两把上好膛的枪朝人群扫射,十几号人还没来得及射击的士兵被击倒。巴基的大腿中了一枪跪倒在地,史蒂夫冲到他身前抵挡,后面赶过来的士兵集中火力,子弹全射进史蒂夫身体内,他往前一跪倒趴在地上,身下的白雪地瞬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史.......”


   下一秒,一颗子弹,再接一颗子弹从巴基腹部穿入,他也趴倒在地,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不住喘大气的史蒂夫嘴里冒出一股股的鲜血。史蒂夫殷切的看着他的眼睛,艰难的张嘴做了一个口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和疼痛相比,那一瞬间心脏的撕裂感才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他清楚史蒂夫想说什么。


   “别哭。”


   又一阵枪声响起,德国佬们开始往后撤退,熟悉的语言从后方传来,他们的部队到了,也就是说一切的防护工作都已经准备好了。太好了,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巴基染上血的手抠着雪,在地上慢慢摸索出一道血印,直到够到了史蒂夫还带着体温的手,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苏联红军把敌人击退后他们才发现地上躺着两具苏联军人的尸体,那两个及时报信才没有让莫斯科沦陷的军人,他们就像一对恋人一样十指相扣,身上挂着彼此的名牌,一个叫史蒂夫·罗杰斯,另一个叫詹姆斯·巴恩斯。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表情平和得像只是睡着而已,就像在梦境当中做着一个很香很美好的梦,让人不忍心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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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柳在马路边用华尔兹的舞姿播撒着种子,用它树木的婆娑谱成动听的维也纳圆舞曲,它们将破土而出。”


  “一杯热美式。”


   咖啡厅内放着轻快的俄文音乐,巴基付钱后百无聊赖的在柜台旁等候,好奇的把咖啡厅里的人都打量一遍。目光扫到角落一张桌子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金发男人时,男人似乎不经意间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男人又把目光转回去继续看报纸。


   “啪。”

   巴基把咖啡重重的放在男人桌前,男人只是扬眉瞄了他一眼,并没有作声。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巴基窘红了脸,他刚刚看见这双熟悉的蓝眼睛不知为何突然失态了,他紧张的咬住嘴唇,抓住自己的大衣衣领克制地保持住自己该有的礼仪。


   “哦?你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可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男人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讲故事,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把手中的报纸翻了一页。


   “很抱歉打扰了。”

   巴基有些失落,拿回那杯属于他的咖啡转身离开。


   “不坐下来和我聊一会儿天吗,冬日战士?”

   下一秒巴基就扔掉手中的咖啡扑过去,连带着那份报纸扑到那个人身上。


   “你这个混蛋。”

   巴基把头埋在史蒂夫肩上,手伸到背后用力捏他的腰出气。


   “抱歉,亲爱的达瓦里希,逗你实在是太好玩了……啊你快把我掐死了。”


   史蒂夫终于扔下手中的报纸,紧紧抱着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吮吸他身上依然存在的属于高加索山脉山林的味道。


   “还说......还说!”


   巴基使劲锤了史蒂夫两拳,忍不住的眼泪滴到史蒂夫的外套上,莫斯科没有眼泪,如今一切苦难不复存在,眼泪不会再冻住,他终于可以放心的、酣畅淋漓的让它们流下来。



 莫斯科没有把焦虑隐藏

Москва не скрывала тревоги

她见证了一切

Она была свидетелем всего

而所有的灾难和愁绪

И все бедствия и эмоции

都在她面前遁形

Все перед ней

莫斯科的爱不是那般急速

Любовь в Москве не такая быстрая

但是永恒和清纯

Но вечное и чистое

她母爱般的关怀

Ее материнская любовь

胜过所有的感情

Лучше всех чувств


             ——Александра(阿列克桑德拉)


                                                                                     END


【这里解释一下,因为巴基前两天一直以不确定自己对待史蒂夫的感情,因为受过伤害的他还是不敢确信自己是否能真的拥有这种幸福,直到他主动亲吻史蒂夫的嘴唇,这就意味着他完全放开了心结接受被爱。】

#最后一段是带着前世记忆的两人,在一个没有硝烟战场的现代都市遇见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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